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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海妖物的新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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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海妖物的新娘

好消息是,佟美佳在水中不用憋氣,她可以正常呼吸。

四周太黑,什麽也看不清,但只要可以呼吸,她就有很多時間尋找鄭明。

黑暗中,佟美佳緩緩地朝前游動。

她不能發出聲音,也聽不到四周的響動,只能用身體感受,這些水越來越陰冷,也越來越粘稠,她的劃動逐漸變得艱難,身體像是被綁了一塊石頭,無法自控地朝湖水底部沈落。

沈落的速度不快,但陰冷感越來越鮮明。

她恍惚想起,暮飫說過,湖泊底部鏈接了寂無之地,現在她身處的地方,應該是寂無之地?

這才是真正的寂無之地,沒有光,沒有聲音,只有刺骨的冰冷寒意。

“你來啦。”

嬌媚的聲音響起,隱約帶著幾分得償所願的暢快之意。

佟美佳聽出了這是暮央的聲音。

是了,暮飫說過,他把暮央囚在了寂無之地。

“嘻嘻嘻,他以為我只想要他的命嘛,我更想要的是你呀。”

暮央開心地嬌笑著。

聲音聽著很遙遠,但又像是就在佟美佳的耳邊說著,近在咫尺,也特別清晰。

暮央口中的“他”肯定是暮飫。

暮飫怎麽了?是不是被暮央傷了。

暮央狡詐奸猾,又狠辣無情,她做得出這種事情。

這一刻,佟美佳的心頭驟然發冷。

濕膩膩的水流變成了手的形體按在佟美佳的肩膀上。

佟美佳雖然看不見,但她感受到了對方的靠近。

暮央緊貼在她的身後,令她本就沈重的身體越發動彈不得。

“我那個傻兒子,他好蠢呢,我告訴他,只有他把鮫骨給我,我就解開同心結。嘖,我隨便這麽一說,他就信了呢。”

同心結竟然真的存在。佟美佳的心頭冷的在打顫,身體卻因為四周的寒冷僵著一動也動不了。

關於同心結,她也曾問過暮飫,但暮飫說暮央在胡掐。

她一度也覺著暮央是胡掐,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真的。

暮飫明明知道,卻誆騙她,欺瞞她,私下和暮央做交易。

他把暮央囚在寂無之地,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事?

暮央的手掬起佟美佳的一把長發緩緩把玩,欣賞著囊中之物的乖巧,聲音愈發嘚瑟,“這幾日是不是很痛苦?是不是覺得生不如死,別擔心,很快你這身體被我接收,你就不會再被同生結折磨。”

這幾天?

佟美佳只以為昨晚是宿醉才會一片空白失去記憶,但暮央這話,分明指她在和同事們聚會後,“一覺”睡了很幾天。

而且這幾天因為同生結,她過的生不如死。

一定是暮飫做了什麽,她才會失去這幾天的記憶,全無生不如死的痛苦。

怪不得她醒來時腦袋沈沈的有些隱痛,她以為自己是因為喝酒太多引發的宿醉疼痛,原來是“生不如死”後遺癥!

暮飫呢?他在哪裏?鮫骨是什麽?能被暮央要求的鮫骨,應該很重要。

仿佛知道佟美佳心頭所想,暮央“咯咯咯”地笑了起來,“乖孩子,他愛你不過是因為同心咒的作用,別太執著。”

“這麽漂亮的身體,我會好好幫你愛護,能和我融為一體,真是你的榮幸呢。”

她的笑聲嫵媚動聽,像是能勾人心魄的琴弦,弦的尖端刺進了佟美佳的心臟。

心臟被緩慢地麻痹,如同被打了麻藥。

四周的刺骨冰冷在遠離,暮央的笑聲也在遠離……

佟美佳覺著自己的五感和身體在逐漸失去控制。

這就是暮央說的要接收她的身體?

可,憑什麽?

錦繡號被風浪席卷,她在暴風雨中流落小島,遇到險惡人心,遇到無數困難,又在海面上飄蕩無數個日夜……

那麽惡劣的環境她都活下來了。

憑什麽現在暮央一句輕飄飄的接收她身體,她就得拱手相送!

還榮幸?

仿佛她明明不舒適還要強顏歡笑的感謝對方。

榮幸個屁!

佟美佳不服氣。

從小到大她一個人倔強地生長,頑強地跨過一個又一個的坎,現在終於過的好了些,憑什麽又要被別人收割成果。

更何況,奶奶垂垂老矣需要她的照料,暮飫狀況不明需要她尋找下落。

最愛她的兩個人都是最需要她的時候,她怎麽能在這種時刻把身體的歸屬權讓給別人!

這種榮幸誰愛要誰要,她絕不要!

寧死不要。

她狠勁咬住舌尖,直到血腥味充斥在口中。意識逐漸回籠,她發現身體被類似水草般的存在一層一層的纏裹,密密麻麻的水草就像蠶絲,把佟美佳徹底裹在其中,形成個蠶蛹般的狀態,佟美佳被困在了這樣的“蠶蛹中”。

唯一和蠶蛹不同的是,這些水草在蠕動,它們繞著她緩慢地蠕動收緊。

佟美佳試著用手撕,撕不開,反倒引起暮央從四面八方傳來的“咯咯咯”嘲笑聲。

“真是意外呢,你怎麽還能清醒,難不成是因為吸了我那蠢兒子的精氣,嘖,同心咒還真好用,有你這麽個漂亮小東西在,我真是事半功倍。”

暮央大約覺著佟美佳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,勝券在握的她說話肆無忌憚,“啊你大約很困惑我是什麽時候在你身上下的同生結和同心咒吧,每個進入鄭氏企業的女孩,鄭七都會讓我先瞧瞧,那麽多的女孩,我一眼就相中了你,當然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。嘻嘻,鄭明一定沒告訴過你,他的妹妹很小就用織布換錢,兩只手因為織布腫得又粗又大。”

那天佟美佳在中午午休時坐在辦公室裏織毛衣,她的手指靈活的舞動,她眉眼認真又專註。

暮央透過鄭七的眼睛只是掃了一眼,就定下了這個鮮活無比的姑娘。

同心咒和同生結雖然同出一脈,但效果大不相同,暮央被封印,她對人類憎恨,並沒把咒術教給人類,而是時不時上鄭七的身,去佟美佳居住的公寓中,將咒術的那些小東西一點點放進佟美佳的杯子中、牙刷上,天長日久,咒術終於完成。

佟美佳沒想到在那麽早以前,她就被暮央算計著。

她看起來很好欺負?

暮央在張狂大笑,顯然也覺著她很容易拿捏。

佟美佳猛地把頭紮在面前這些密密麻麻的像蟲子蠕動的水草上,張口撕咬。

她為了保持清醒,一直在咬著舌尖,用疼痛刺激自己,如今帶著滿嘴的血腥咬在圍裹她的這些水草上,目光兇殘的她看起來像是一只失去理智的喪屍,意識裏的唯一的執念就是咬斷這些水草。

暮央尖叫一聲,“你在做什麽?”

她的聲音尖利,又是從四面八方傳來,像無數的針刺密密麻麻紮進佟美佳的腦海裏。

很疼,腦袋疼,渾身也疼,但疼痛讓佟美佳越發清醒。

暮央的反應也令她心頭極為振奮。

這辦法管用!

佟美佳像是被註入了興奮劑,咬的更兇殘。

她想起小時候村子裏有只會咬人的瘋狗,奶奶總是擔心她被瘋狗咬到,時刻囑咐她離瘋狗遠一點。又會嘟囔一句,“總有一天那狗會被人打死。”

不管大人小孩,不管男人女人,都怕那條會瘋狂撕咬人的瘋狗,也都覺著這只瘋狗總會有被打死的那天。

村頭鄰居家有只溫順的小白狗見人總是搖尾巴,尤其愛跟小孩子們玩耍,佟美佳也喜歡和小白狗玩。

但後來,小白狗被偷狗的人打死帶走了,那只瘋狗依舊活的好好的。

佟美佳一邊兇殘的撕咬,一邊想,她現在大約就是那只瘋狗。

“你的血,你的血怎麽會灼傷我?不可能,不可能!”暮央的的尖叫逐漸變成慘叫,慘叫聲中,又夾雜著滿滿的不甘心,“你怎麽會有鮫皇血脈,一定是那蠢貨把他的心頭血餵給你了,那個蠢貨,他怎麽能這樣做,這可是心頭血。”

四周的水草開始瘋狂扭動,就如暮央那不甘心的扭曲聲音,這些水草也在拼死掙紮,瘋狂地想要從佟美佳的口中擺脫。

自己的血也有傷到對方的能力?

佟美佳聞言大喜,舌頭上的血終究有限,她使勁咬自己的手指頭和手腕,用牙齒瘋狂撕咬的同時,又把手上的血甩的到處都是。

“憑什麽,憑什麽一個人類能傷我!”暮央不甘心的聲音逐漸猙獰癲狂,“我已經要成神了,為什麽一個弱小的人類也能傷我。我不甘心,我不甘心!”

憑什麽?佟美佳心頭冷笑,憑她不是簡單的人類,憑她是人類裏的瘋狗。

那些水草開始萎縮,纏裹的勁力也在逐漸減弱。

佟美佳一直在瘋狂的撕咬,咬著咬著,嘴巴再也咬不到一根水草。

嗯,都已經被她咬碎了嗎?

她茫然地呆了呆,隨即發現,腳能夠踩在地面。

地面不像沙灘一樣,沙子細膩軟糯,好像鋪了無數貝殼石子,不僅硌得慌,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到了貝殼豎起的鋒利邊沿,腳掌被割的疼痛難忍。

佟美佳舉步維艱,緩緩地朝前走著。

漆黑一片,什麽也看不到,但不知為什麽,她的感官好似變得敏銳無比。

她能“看”到不遠處躺著一個渾身鮮血的怪物。

它肩上有兩根漆黑鋒利的肩鰭,他的背部有兩排扇形背鰭,它有著無比巨大但也不太好看的魚尾,它通身漆黑,和這裏的黑暗幾乎是一個顏色。

但它的血仍然是紅色的。

它身上有好些地方皮肉綻開,露出血與肉。

佟美佳離得越來越近,也就“看”的愈加清楚。

它奄奄一息渾身是傷,它受傷了,而且傷得很重。

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,把它摟進懷裏,朝水面游去。

醫療科技更先進,肯定能讓它這些傷快點好起來。

但到了水面時,明明冒出腦袋就可以離開這個黑漆漆的地方,佟美佳卻怎麽也沒法把它從水面舉托出去。

在水下換了好幾個地方都試過後,佟美佳後知後覺地想起來,暮飫說過。

寂無之地就如它為自己專門打造的牢籠,它被困在這裏無法出去。

所以就算傷的很重,也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等著傷好,或是等著死亡降臨。

佟美佳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滿是貝殼的“地面”,她冒出水面,和鄭二爺要了許多傷藥,又同旁邊的醫生請教怎麽縫合傷口,這才重新回到寂無之地。

這樣來來去去地過了許多天,鄭二爺在佟美佳又一次上來補充體力和藥物時,輕聲對她說,“祖奶奶,您得睡一覺。”

佟美佳沈默地收拾那些藥物,沒有回應。

“祖奶奶,老祖宗醒來一定不願意看到您是這副樣子。”

鄭二爺把手裏的鏡子遞在佟美佳面前。

鏡子裏照出的女孩面上蒼白沒有半點血色,瘦的皮包骨頭幾乎脫相,眼圈青黑青黑的,就像是個沈屙宿疾隨時會死的病人。

佟美佳盯著鏡子裏的自己,乍一眼瞧到時,她甚至沒反應過來這是自己。

“您奶奶前兩天有打電話給老九,詢問您最近在做什麽。”鄭二爺繼續說:“雖然您會給她打電話,可她或許聽出了您語氣裏的不對勁,想要探聽您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。”

鏡子裏,佟美佳的睫毛緩緩垂落,“等我下次回來就休息一下。”

她抱著醫藥箱子,再次沈入湖泊中,游向黑漆漆的湖底。

那裏有一只渾身是血的怪物奄奄一息地等著她。

明月莊園裏六層小樓已經被推倒重建,好幾撥工人輪流,工程日夜不停,房子建的特別快。

佟美佳再次從寂無之地回來時並沒有著急下水,聽從鄭二爺的建議,她在臨時搭建的房子裏吃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後,躺下就睡。

太困了,但她閉上眼卻睡不著。

腦海裏都是暮飫。

暮央再也沒出現過,那些水草消失後,佟美佳不僅五感發生了變化,她甚至覺著自己的身體和以前也不太一樣了。

不僅感官是超乎常人的敏銳,而且體質要比人類好太多。

如果是以前的身體狀況,別說一直往返寂無之地,只要去一次,就會因為冰冷的水失溫死掉。

暮央說暮飫有餵她心頭血,所以她才會如有鮫皇血脈一般,血可以灼傷暮央。

她現在的體質“進化”,是因為暮飫的心頭血嗎?

暮飫為了解開她的同生結,用鮫骨和暮央做交易。

暮飫……他為她做了很多事。

可她能為他做的卻少之又少。

迷迷糊糊間,佟美佳夢到自己坐在燈塔裏的沙發上織毛衣。

敲門聲響起,不等她去開門,暮飫推開門,捧著小島上最漂亮的那些花朵進來,笑著喊她,“老婆,不是讓你多睡會麽,怎麽又偷偷起床了?”

佟美佳這才發現,窗外門外都是一片漆黑,正是夜半時候。

暮飫把花插進花瓶中,笑瞇瞇的坐在佟美佳身邊攬過她的肩膀問,“老婆,你今天有沒有和那個小白臉勾搭啊?”

他雖然臉上在笑,眼中豎瞳戾氣十足,似乎隨時能迸洩殺意。

察覺到佟美佳的視線望向他眼睛,他的豎瞳瞬間恢覆成圓圓的漆墨般的瞳孔,並染上了討好般地笑意,“老婆,我好吃醋哦,你要哄哄我。”

佟美佳眨了眨眼,一時不太明白小白臉是誰?

笑瞇瞇的暮飫臉色一變,憤憤然地不甘心又道,“老婆,下次他爬床,你要把他扔出窗戶,不能和他睡在一起。”

下次?

難道還有上次?

佟美佳的腦袋有點轉不過彎,完全想不起暮飫口中的小白臉究竟是誰。

不等她詢問,暮飫已經湊過來,咬住了她的唇,“老婆,你好甜,他們都想靠近你,都是他們的錯,下次我把他們都殺了好了。

“別,別殺人。”佟美佳嚇一跳,忙按住他手背,“我只喜歡你,不喜歡別人,也沒人爬我的床,你不要殺人。”

“老婆,你瘦了好多,要好好吃胖點,這樣才能生一堆小魚兒。”

“一堆小魚兒”生生把佟美佳從夢中嚇醒。

她驚愕地發現,自己在和暮飫親吻。

哦不,也不算是暮飫,是人魚形態的暮飫。

很醜陋的人魚形態暮飫。

它拖著長長的大尾巴,肩上背上都是魚鰭,臉上覆了一層密密的鱗片。

從頭到尾,一身漆黑。

它在親佟美佳,像小雞啄米,一下又一下的啄佟美佳的唇。

它雙眼緊閉,臉上無比認真又極為沈醉。

以至於它甚至沒發現佟美佳已經醒了。

佟美佳沒動,任著它一下一下的啄著自己的唇,視線則在它身上打量。

傷口還沒大好,有很多地方都還有淺淺的傷痕。

它是怎麽離開寂無之地的?

這些傷是因為詛咒嗎?

佟美佳聽到它喃喃道:“築巢,生魚魚。”

“築巢,生魚魚。”

“築巢,生魚魚。”

每啄一下佟美佳的唇,它就在那自我陶醉地喃喃一句。

佟美佳反應過來,現在的暮飫又喪失了意識,回歸獸性。

伸手,她摸上它的臉頰。

那些鱗片看起來有棱有角,但令她意外的是,手指摸在它臉上,並沒有硌的感覺,光滑柔軟間,會有淺淺的紋絡感,就像肌膚的紋理,她於是一片片地描摹那些鱗片。

或許是因為常年浸泡在寂無之地,暮飫的身體要比她的涼很多,手指像是在碰觸一塊帶有紋理的冷玉。

沒這種屬於的冷感令她愈發肯定,暮飫真的就在她面前,不是做夢,不是幻覺。

他從前段時間奄奄一息的昏迷中清醒,不僅傷口看起來要好了大半,而且也能離開寂無之地了。

是不是代表著,暮飫很快又會從現在的獸性狀態恢覆正常?

暮飫發現她清醒,嚇一跳,警惕地睜眼,豎瞳盯著她,喉嚨裏隱約發出威脅般地“咕嚕嚕”聲響。

完全的獸性反應。

佟美佳知道它不會真威脅自己或是傷害自己,她聲音柔柔地問它,“傷口還疼嗎?”

暮飫身體僵著不動,似乎還在斟酌並打量她的這種反應具不具備危險性。

佟美佳的手指輕輕摸在它其中一處傷口上,“我幫你上藥好不好?”

暮飫身體縮了縮,似乎要躲開,但發現她並沒有弄疼傷口,而且她手指的觸感令它覺著舒適後,它放任雌性的這種行為。

對方一直在它身上摸來摸去的,嘴裏在發出好聽的聲音,一定是在唱歌吸引它的註意。

雌性長得醜,但唱的歌挺好聽。

它張口,發出聲音,聲音不太標準,也不是很好聽,但佟美佳聽懂了。

“築巢,生魚魚。”

它之前就喊過很多次這個話了。

“可以啊。”佟美佳仰起頭親它唇角,“但得等你傷好了才能一起築巢生魚魚。”

只剩獸性的暮飫不太明白這種邏輯,也聽不懂雌性的話,最後幾個字被它捕捉到了。

瞧,雌性真的想要和它築巢生魚魚。

好吧,它覺著自己被這樣一個言語不通的雌性纏著,就挺無奈的,但能怎麽辦呢,她那麽脆弱,一巴掌就能拍死,它這麽善良,怎麽可能會因為她的糾纏去拍死她。

它只能附和她的話:“築巢,生魚魚。”

它無比大的蹼手將佟美佳抱住,魚尾一彈,朝窗戶外躍去。

為了不打擾祖奶奶休息,遠處的建房工程已經停工,無關人員全都在明月山莊外的臨時休息所。

整個湖畔四周沒有半個人影,清晨的薄霧中,安靜得落針可聞。

佟美佳被暮飫抱著躍出窗戶,獸性的暮飫不太會公主抱,它不是打橫抱著佟美佳,而是像抱孩子一樣,把她緊緊摟在懷裏豎著抱。

佟美佳是真怕自己從它懷裏滑落到地上,不得不用腿攀附它的腰身,她摟著暮飫的脖子問,“你要帶我去哪裏?”

她以為是要回寂無之地,因為那裏才算暮飫的“巢”。

話剛問出,她便看到了湖畔上突兀出現的建築物。

一座彩虹色燈塔。

燈塔外觀和荒僻小島上的那座燈塔非常相象。

但這座燈塔是彩虹色。

佟美佳驚訝道:“這是你蓋的房子嗎?什麽時候蓋的?”

她不確定的想,自己難道睡了很久?

久到讓暮飫在湖畔邊蓋了一座房子?

獸性暮飫沒有回答,它抱著佟美佳,尾巴一彈一躍,不過片刻就到了燈塔門前。

佟美佳抓起扣環將門推開,發現整個燈塔內部和外觀一樣也都是彩虹色。

彩虹色的沙發,彩虹色的餐桌,彩虹色的墻壁,彩虹色的樓梯……

暮飫的獸性竟然這麽喜歡彩虹色?

幸好它沒把自己塗成彩虹色。

各種顏色組合在一起,又是這樣明亮,就像雨後彩虹照進陰霾的心間,心情瞬間好了起來。

佟美佳:“你放我下來,我四處看看呀。”

獸性暮飫把她摟的更緊,“築巢,生小魚魚。”

它目光望著佟美佳,似乎在等佟美佳做出回應。

它的豎瞳是漆墨般的黑色,這樣一眨不眨的盯著佟美佳,其實有幾分滲人,但佟美佳卻覺著它呆呆望著自己的神情有點可愛。

她捧住她的臉頰,笑著道,“可是我餓了,想先吃飯,不吃飯沒力氣生小魚魚。”

她眼眸裏的笑意暖暖的,如晨霧中的微光,溫煦柔和,她指了指自己的嘴,對一臉困惑的暮飫認真地說,“餓了,我要吃飯呢,你放我下來,我們一起做飯好不好。”

暮飫歪了歪腦袋,它好像聽懂了。

它放下佟美佳,一彈尾巴,從窗戶處躍了出去。

門和窗戶都比尋常尺寸要大,大約暮飫在“築巢”時為它自己量身定做的。

明明離窗戶這麽遠,它精準無比地從窗戶躍出,沒有出現被卡情況,身形很靈巧呢。

佟美佳幾步走到窗戶旁朝外張望,發現暮飫只是跳進了湖水中,沒有四處亂跑,這才松了口氣。

她開始打量暮飫的“巢穴”。

比小島上的燈塔裏擺設要更多。

有很多彩色球放在角落,暮飫的獸性愛玩球嗎?

二樓衣櫃裏的衣服也都是彩色系列,就連衛生間和大浴缸也都是彩虹色。

好家夥,這整個一彩虹系cos啊。

佟美佳覺著自己應該是睡了很久,因為她現在挺餓的。

燈塔中沒有廚房,也沒有食物,她摸了摸肚子,打算回剛剛的房子裏找點吃的。

鄭二爺怕她餓,在她的臨時居所中放了各種各樣的食物。

佟美佳想著快去快回,免得被暮飫以為她是“跑路”。

她摸不透只有獸性意識的暮飫性格,只能小心翼翼地,盡量不去觸犯它的逆鱗,引起兩人不必要的誤會。

坡上的草皮柔軟,比寂無之地的“地面”要好太多,佟美佳赤腳小跑回到臨時居所,沒找到袋子,幹脆用她的浴袍包了一堆食物,扛著朝彩虹燈塔跑去。

幸好四周沒人,不然她這副模樣被人看到,絕對以為她是個剛從超市裏偷了大包東西逃跑的小偷。

佟美佳一口氣跑回燈塔,將食物都堆在餐桌上,暮飫還沒回來,她松了口氣,剛打開一塊肉松面包,“噗通”一聲,一條人魚以滑行姿勢上桌,把她堆在桌子上的所有食物全都推在了地上。

食物落地“嘩啦啦”響起一片。

佟美佳保持張嘴要咬的姿勢,面無表情盯著餐桌上這條銀色的、有著巨大銀色尾翼的美人魚。

準確來說,是條美男魚,鄭明。

鄭明扭頭,目光和她對上,滿是銀色魚鱗的臉上,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紅暈。

佟美佳:??

什麽狀況?

暮央先把食物從窗戶扔在餐桌上,它自己尾巴一彈一彈躍到門口,學著雌性之前的動作,抓著門環把門打開“走”了進去。

它目光一掃,見雌性在餐桌旁坐著,於是也坐在餐桌旁的另外一張椅子上。

巨大的蹼手就要抓住餐桌上的鄭明撕開。

佟美佳嚇得一激靈忙從椅子上彈起,踩著椅子站在餐桌上,一屁股坐鄭明身上,面對著暮飫,“這是你的同類,不能吃。”

何止同類啊,就是暮飫的另一半。

比同根相煎還要恐怖。

“我和它可不是同類。”

說話的是鄭明。

佟美佳瞟了他一眼,發覺他竟然有理智,不是和暮飫一樣被獸性占據意識。

暮飫起先不太懂佟美佳這種行為,眼中露出幾分茫然困惑,這麽大補的食物雌性不愛吃嗎?

隨即它聽到了食物發出的聲音,一只食物不好好躺餐桌上,還想勾搭它的雌性,呵!它立刻扭頭朝食物呲牙,一副隨時要撲上去把對方脖子撕開的兇殘模樣。

佟美佳嚇一跳,生怕它撲上去,忙從鄭明身上跳下去,坐進暮飫懷裏。

暮飫身體僵住,呲牙猙獰的表情緩緩地的收斂的起來,目光垂落,專註又無措地盯著雌性。

像是在無聲問:怎麽啦?

現在還不能生小魚魚呀,得先吃食物補一補!

佟美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,又咬了一口手裏的肉松面包,這才對它道:“我只能吃這種食物,這是我的食物。”

她又指了指散落在地上那些食物,和暮飫比劃了半天。

鄭二爺的食物準備的特別充分,不僅有零食有面包,還有各種已經做好的成品菜,一份一份的壘在冰箱裏,上面還備註了用微波爐什麽火熱幾分鐘。

不過這些成品菜全部打翻在地上,湯菜混合一堆,不能吃了。

需要給鄭二爺再打個電話送點吃的。

佟美佳覺著自己餓的能吞下一頭牛。

好在暮飫的獸性雖然不通人語,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,它的巨大蹼手在她肚子上按了按,又看著她的一頓的比劃,目光落在地上打翻的那些食物上。

大約是反應過來,它帶來的食物把雌性的食物全都毀掉了。

它站起身,抱著雌性把她放在沙發上。

然後以一種迅雷之勢撲到餐桌旁,揪住食物的腦袋就是一通狠揍。

揍完,它又快速地躍出了窗戶。

它速度太快了,佟美佳完全沒反應過來,見它躍出窗戶,忙追上去瞧,發現暮飫沒有躍進湖中,而是沿著河畔朝莊園外躍去。

佟美佳忙忙低頭,用自己手腕上的可通話手表和鄭二爺聯系。

“老祖宗朝莊園外來了嗎?好的我知道了。”

就算聽到佟美佳描述了老祖宗現在的外形和狀態,鄭二爺的聲音也極為淡定,畢竟之前他已經領教過這位曾把他祖宅裏的信號塔抗走,又把廚房毀過無數次的事件。

作為過來人,他淡定地和佟美佳道,“祖奶奶,想必老祖宗是需要熱騰騰的食物,您不用擔心。”

他這麽一說,佟美佳驀地反應過來,暮飫或許聽懂她的話,去給她找食物了。

心頭稍稍安心的她轉過頭望向餐桌上的鄭明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你怎麽還“活著”,而且變成了一條銀色美人魚。

但活著這個詞用在鄭明身上,好似又不太恰當。

好在鄭明聰明,明白佟美佳的未盡之言,他無奈道,“他又把我剝離了出去。”

“他和暮央做了交易,要抽掉鮫骨,暮央詭詐狡猾,肯定不會只要鮫骨,所以他把我從他身體裏分離。”

說到這裏,他笑了笑,望著佟美佳道:“你應該也猜到了,之前他把我吞噬,我和他成為一體。但這次,他沒有把握能從暮央手中活下去,索性把再把我剝離出來,讓我和你在一起。”

很奇怪,他是鄭明,但和佟美佳說話時,神情溫和,眼眸專註地在望著佟美佳,寵溺溫柔

令佟美佳恍惚地會把他和暮飫重疊。

這真是一種古怪的念頭。

佟美佳察覺自己這種不正常的反應,忙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他。

“我就是他,你不必這麽拘束。”鄭明的聲音低低嘆息,似乎有點無奈。

佟美佳心頭頓時冒出了負罪感,覺著自己對鄭明疏離排斥感太過,畢竟這也是暮飫一部分。但她片刻又反應過來,辯駁鄭明的話,“可,可暮飫它還好好的。”

現在鄭明和暮飫依舊死兩個存在。各自為“人”。

“如果不是你把暮央制伏,它會和暮央同歸於盡。”鄭明誇讚,“你真是個勇敢的小姑娘。”

他說得委婉了一些,佟美佳把暮央“殺掉”了。

同生結其實不是為了同死,而是為了共生。它是個玄妙的術法,暮央的命雖然和佟美佳綁定,兩者締約中,作為強者的一方暮央不受佟美佳的死亡限制,暮央甚至可以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令佟美佳生不如死,也可以吞噬掉佟美佳,合二為一,達到真正的“共生”。

同理,一旦佟美佳變強,強者的一方會變成佟美佳,角色顛倒,變弱的將會是暮央。

佟美佳能吞噬暮央達到共生,也不會受暮央死亡的限制。

但這個選項不管是暮飫還是暮央,都自動忽略了。

柔弱如佟美佳這樣的人類,不可能鬥得過暮央這種詭詐且強大的鮫人。

按照暮飫的計劃,餵佟美佳吃了自己的心頭血,暮央無法傷害並吞噬佟美佳,再和暮央做交易,把鮫骨“奉”給暮央,暮央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把鮫骨融進她身體為她所用。

被他蘊養前將近千年的鮫骨,不僅成為了鮫皇骨,而且具有純凈聖潔的神性,鮫骨能令暮央成為鮫皇至尊。但也同時,鮫骨就算被暮央融進身體,也能被暮飫操控,只是這個操控的代價很大,他需以自爆方式令鮫骨燃燒,將暮央燒的魂魄盡散,也不會因為同生結影響佟美佳的生和死。

雖然有很多種讓暮央消失的方式,但這是唯一不會傷害佟美佳的辦法。

他把鄭明剝離出來,將鮫骨一切為二,一半給了鄭明,使鄭明進階完成“進化”,這樣就有了能力保護柔弱的人類新娘。

鄭明也是他的一部分,命令鄭明往後陪伴在佟美佳身邊,雖然令他心頭泛酸又不甘心,但這又是最優之解。

他算無遺漏,唯一漏掉了一點。

人類新娘比他想的要兇殘,竟然把暮央反殺。

鄭明說了來龍去脈,無奈地笑道:“他把神性和人性都剝離,自爆的這部分是完完全全的獸性,只遵從獸類習性。”

他望向神情怔忪的佟美佳,“它已經不是暮飫。”

頂多就是只深海怪物。

暮飫已經舍棄這部分獸性,他把自己的一切關於美好的記憶都轉移在鄭明這裏。

眼前的人魚是鄭明,但也是暮飫。

只是鄭明壓制了暮飫的那部分意識,占據著主導人格。

就好比兩種人格共據一體,誰強誰掌控身體。但對外人來說,這兩種人格就是一個人,沒有什麽差別,頂多覺著這人性格多變。

他聲音低沈,嗓音是如山澗潺潺水流,流淌在佟美佳的耳朵裏,柔和清澈地洗滌她此刻的紛雜情緒。

但佟美佳去無法平靜下來,鄭明的話就如同一個炸雷在她腦海裏爆炸。

她整個腦子裏都是嗡嗡嗡的聲音。

明明眼睛能看到鄭明的嘴在一張一合的動。

可耳朵裏什麽也聽不到。

只有他那句“自爆和暮央同歸於盡”充斥在她的腦海中。

“我是暮飫,我知道你對這張臉陌生不適應,等我一段時間,我會恢覆成你喜歡的模樣。”

他的聲音已經趨向於暮飫成為人形時的聲音,甚至比暮飫人形的聲音要更好聽。

佟美佳因為他的這種聲音再次恍惚,她別開目光望向窗外,腦海裏還在被嗡嗡嗡的聲音充斥,但她的思緒逐漸歸攏,就像宕機後再次啟動的電腦,雖然遲滯,但已經開始慢騰騰的運轉,她喃喃問,“為什麽他不提前告訴我?”

暮飫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計劃這一切?

她那幾天快快樂樂的上班時?他每天除了接送她,為她做午飯晚飯,是不是就在考慮這個問題?

又或者更早,是在她帶著他回家見奶奶,他和村裏人一起修戲臺時?

她突然想起,她上班後那幾個晚上,他們晚上是在一起睡覺,但他每每都止於更進一步。

她能感受到他巖漿般的熱烈與迫不及待,能感覺到他極近癲狂的克制與忍耐,她已經接受他的人類身體,不再排斥他,甚至會主動,但他總能在最後時刻忍住,用壓抑無比的沙啞聲音安撫她,“還不到時候”。

於暮飫來說,哪個時間點才是真正的到時候?

此刻?現在?

我在努力日萬想要引起小寶貝們的註意,我的小寶貝們卻高冷孤傲對我愛答不理,嚶嚶嚶顏面痛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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